乍看上去， 吊罗山似乎并不像一个打高尔夫球的好地方。这里位于海南岛偏僻的东南角落，而海南本身又是中国的天涯海角。我们沿着一条杂木丛生的小路前进，水蛭和蜘蛛竟然从吉普车的窗户里掉进来。
路的一边是千年古木密布的热带雨林，另一边则是一片废弃的槟榔园，里面长满了竹子、杉木和棕榈树。
直到现在，吊罗山国家公园都是中国罕见的保护工作样板。这里生存着包括云豹和黑长臂猿在内的三百余个濒危物种。
但是，尽管已经有退耕还林的规定，但在海南这个全世界房地产价格飙升最快的地方，公园的管理者们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邻居们大发横财。
自从政府提出把海南建成“国际旅游岛”以来，年初至今，这里的地价已经上涨50%到100%。
对公园管理者来说，这个诱惑实在大得难以抵御。“我们正坐在一座金山上，”当地林业局副局长钟光浩（音）说，“五年内，我们将建起两座五星级饭店，几十座连排别墅和一座36洞的高尔夫球场。”
他的同事，野生动物部门的负责人陆永泉（音）带我去计划中的地点参观。四驱车涉过一条条山溪，爬上陡峭的山坡来到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密林当中。
“这片地方很适合高尔夫，环境非常美，”陆永泉说。我们停下来观察这片300公顷的茂密森林，足足有300个足球场那么大，而他的领导打算在这里建一个俱乐部。
在公园的地图上，我看到计划中的高尔夫球场位于保护区的核心地带，按道理说应该限制人类活动。但陆永泉说政府批准在这建试验开发区域，以便为野生动物保护筹集资金。
他坚持说：“这不会对生态系统有什么影响，我们只接待精英，不对大众开放。”
这个计划看来注定要引发争议。
“在这样的地方建高尔夫球场，你肯定要变得贪得无厌，冷酷无情。”海南大学生物学博士杨晓波（音）说。“这里的生物多样性不仅对海南岛至关重要，对整个国家也一样。现在世界上这样的雨林已经寥寥无几了。”
这个计划似乎只是冰山一角。在海南，高尔夫成为一个工具，土地使用权日益被让渡给满世界寻欢作乐的富豪，环境影响完全被抛在一边。
25年前，全中国只有一个高尔夫球场。如今，单是海南就有30个，而据该省高官所说，这一数字将增加到100个乃至300个。
这与中央政府对高尔夫球场的建设禁令背道而驰，球场由于常常鲸吞可耕地而被视为对粮食安全的威胁。但海南之所以顶风大肆发展，完全出于当地官员和商人的要求，这座岛屿需要高尔夫，以便成为东亚的夏威夷。
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动因。“在中国，高尔夫主要是房地产的驱动力。”三亚亚龙湾高尔夫球会的场地顾问沙恩·坦伯尔顿说。“这只是一个卖房子的噱头。法律规定建高尔夫球场不得让农民搬迁，但现在显然有一些项目已经轻度违反，但这还要靠政府来控制。”
比买地更麻烦的是环境影响。三亚亚龙湾高尔夫球场建于10年前，是海南最早也最红火的球场之一。但它同样面临着针对害虫的“化学战”，进口的草地和球道用土也带来了日日本金龟子和土珍珠等入侵害虫。
高尔夫的拥护者们说球场所需的杀虫剂量并不比农民用在庄稼上的多。草坪工人还会在进口土壤下面点上塑料布，减少对供水污染的风险。但如果面积巨大，仍然可能造成问题。
“如果在邻近的地方有好几个高尔夫球场，我们就必须小心其对地下水的影响了，这会改变径流量，”一位环境影响评估相关人士告诉《卫报》，“有违反规定的，但我不能说是谁……某些项目没有经过环境影响评估就开始施工了。”
观澜湖高尔夫球会是海南最大的项目，面积相当于一个城市。同一个管理公司在深圳附近还拥有世界上最大的高尔夫球场。原始报道表明该公司在海南的新项目更加巨大，一共有22个球场在洽谈中。
在遭到严重抗议后，该公司的老总们现在稍稍低调了一点，只是说要建“至少六个球场”，然而这些都是已经建成或者正在建设中的。但俱乐部周围的旗帜上仍然在炫耀着它将成为“世界第一”。
眼前的景象着实令人震惊。从新建成的俱乐部会所屋顶露台望出去，四面都是一望无际的沙坑和草地，一直消失在地平线尽头。老总们声称这是世界上最环境友好的球场之一，是花了大价钱建在火山地貌上的。
“我们所做的正是高尔夫的未来，因为我们用的是废地而非耕地。”执行董事李家琪（音）说，“我们的六个球场没有让一户搬迁。”
但她的这种说法遭到当地人的质疑。
在球场旁边的长埇村，居民们说过去两年他们已经被球场下面的塑料布导致的洪水淹了很多次。
“（球场的）影响很大，过去我们这里从没发过水，现在每年有三个月要被水淹，有时候水涨到齐腰深，连汽车都过不去。”村民邓正和（音）说。
在波偏村（音），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表达他们的不满。“高尔夫俱乐部砍倒了很多大树和我们种的荔枝 、 龙眼。现在我们的牛羊都没地方放了，”一位姓吴的村民说，“我的一些地被骗走了。”
但观澜湖俱乐部方面坚持是按照正当程序走的。李家琪说：“环境影响评估已经完成，所有专家都在同意书上签了字。”
但据《卫报》所知，球场对生物多样性和水系的威胁已经引起了评估者的关注。在观澜湖俱乐部的环境影响评估过程中，他们发现了好几种稀有物种，包括水菜花和火麻树，全海南只有在这里才有分布。此外，他们还警告说球场建设可能对附近海口市造成洪水和地下水污染的威胁。
“关于这些问题的文书工作还没有完成，”环境影响评估的相关人士说，“我们已经对球场的规模和如何减少污染提出建议，但这件事仍然非常敏感。”
地方政府官员承认在地下水方面存在的问题，但似乎对高尔夫俱乐部的扩张规模一无所知。
“观澜湖俱乐部只有一个球场已经完成了环境评估，并得到批准。”海口市旅游发展委员会的蔡俏副主任表示，“我肯定他们只建成了一座球场，而不是三座。”
据蔡俏所说，高尔夫球友们在已建成的球场上打得兴高采烈，推土机正在为另外三座球场推平土地。好莱坞影星们排队等待参加10月份球场开幕的庆祝比赛，明年秋天，该俱乐部还有望承办世界高尔夫锦标赛。
中国真的是高尔夫的发祥地？
现代高尔夫起源于苏格兰，但在它出现的500多年前，一种类似的运动就开始在中国流行。（尽管也有一些历史学者称是罗马人发明了它。）在古代中国，人们用金、玉制成的球杆来玩名为“锤丸”的游戏，根据图画和文字的描述，这一游戏可以追溯到唐朝，并于中世纪传到欧洲。
中国大陆第一个有记录的现代高尔夫球场由英国移民于1896年建于上海，就在今天人民广场的位置。上海的高尔夫玩家还在这里和香港的对手进行比赛。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高尔夫被当作小资本主义殖民者的运动而遭到摒弃，仅有的几座球场都被关闭。
当代中国第一座高尔夫球场建于1984年。接下来的高尔夫发展风潮让政府担心会造成耕地流失，因此努力进行限制。目前中国大约有600座高尔夫球场，其中许多都用景观工程或者高级房地产开发的名目巧妙规避法律的约束。
随着高尔夫从2016年开始成为奥运会比赛项目，其普及度可望大大增加。据报道，去年高尔夫界的传奇人物杰克·尼古拉斯说中国正计划在五年内修建1400座高尔夫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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