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伍湖的湖岸分属刚果（金）和卢旺达，这儿或许是地球上最多灾多难的土地之一了。这块土地见证了1994年卢旺达种族大屠杀的血流成河，见证了随后胡图族民兵的越境。还有1994年后，为逃离卢旺达总统保罗·卡加梅军队的追杀，成千上万的胡图族人穿越这里。卢旺达的军队也正是由这儿越境进入刚果（金），据 2010年10月的联合国报告称，此次事件造成该地区第二次种族灭绝屠杀，而这次主要的受害者是刚果人民。
在过去的20年中有数万、甚至更多的妇女在湖岸边遭到残暴奸污。在2004年，由卢旺达支持的刚果民主联盟军，在劳伦特·恩昆达将军的带领下，进入布卡武镇后，将军对部下说：“这三天内该镇归你们所有”，一声令下，仅在这个周末就有一万六千名妇女惨遭蹂躏。到现在，基伍湖上及其周围的战斗仍零星地进行着，而这儿破败的难民营也定期地从一处转移至另一处，它们一直存在着，就在离湖岸不远的地方。
然而，基伍湖“杀人湖”的别名却不仅仅是来自其从过去到现在发生的纷争，还因为湖面下岩层中沉积了巨量的危险气体：从湖下的火山岩释放出来的二氧化碳，和湖床上的细菌产生的沼气（约五百五十亿立方米）。科学家担心火山活动会引发沼气爆炸或二氧化碳的突然释放，这种气体能令人窒息，这个湖泊将给周围两百多万人的性命带来威胁。
喀麦隆的两个湖泊——尼奥斯湖与莫奴恩湖，也是同样的情况。1986年，尼奥斯湖爆炸释放出的160万吨二氧化碳喷向空中，时速高达100公里，致使1600至1700人窒息。有了这段历史，也就不难理解基伍湖畔的人们为什么担心了，尤其是近年来不断有报道称湖底巨大的沼气池中的二氧化碳和沼气含量正在稳步增加。
刚果（金）Kibati 难民营的一位非洲妇女。图片作者：安德烈·维尔切
但是如今，卢旺达正在计划将当地人们心头的阴影转变成福祉。当地政府，这个至今还不能保证5%至7%居民的稳定用电的政府，在计划着将基伍湖变成潜在的能源基地与收入来源。他们正与西方的大公司合作，致力于建设由天然气体支撑的新热能电站。官方消息称“基伍湖沼气能源的开发，能够支持一座700兆瓦的电站。”这将满足这个贫苦国家的能源需求，甚至还能出口到周边国家。
2009年，卢旺达政府与美国的Contour Global能源公司签署了一项3.25亿美元（人民币22亿元）的协议，同意为卢旺达及其周边国家提取气体并将其转换成100兆瓦电力。这个计划的第一期已经开始，即从湖中心将沼气抽取到湖岸边进行下一步处理，预期于2012年完工。
该公司淡化了潜在的危险因素，认为“提取沼气能够极大地降低由湖中气体的自然释放而造成的环境灾害，同时还能提供环保的、可持续的发电能源。”
一些专家支持这种说法。在肯尼亚的内罗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区域水文学家阿布·阿玛尼博士说：“科学地讲，基伍湖底部的压力越来越高，如果气体不能得到释放，最后将导致爆炸，危及大约二百万居民的安全。在最近几年中，卢旺达政府已经开始与美国罗彻斯特理工大学合作来降低威胁。”
但是科学界的意见却并不一致。有新闻报道称，瑞士联邦水文科技研究所的生物地球化学家阿尔弗雷德·伍斯特（他也是一支15人科学家小组的一员，这个小组正在准备一份基伍湖沼气生产的安全报告）曾警告说，假如没有很好的防范措施，或者不能严格遵守生产规范，这个湖有可能成为一个“巨大的气体炸弹”。
“从湖下抽取有用的沼气有可能会引发爆炸，使基伍湖畔二百万居民被一种足以窒息的致命气体所笼罩。一些生化学家警告我们，假如不规范的抽取行为有增无减，这将引发该湖大量沉积的另一种气体——二氧化碳灾难性的泄露。1986年，喀麦隆的尼奥斯湖就发生过这样的灾难，造成了1700人死亡。基伍湖中的二氧化碳含量是尼奥斯湖的300倍。” 地质学家奥莱·H·尼尔森在他的环保博客“地球真相”中写道。
尼尔森接着写道，最危险的就是将湖水抽入浅水区。“如果脱气水被倾倒在湖面，它们会下沉，在湖水层中与水、盐混合。当其混合到一定量之后会破坏湖水的密度分层，还会将大量富含二氧化碳的湖水带到湖面上。压力的减少将会致使二氧化碳从水溶液中稀释出来。”
我设法在卢旺达的湖岸城市吉赛尼租到了一艘船，并说服船长尽可能地靠近由国家公共事业公司RECO & RWASCO.操作运行的沼气抽取装置。我们的船花了30分钟才开到湖中心，抵达这个对当地来说就算是巨型的操作平台与高塔，也因为这座塔位于有气体溢出的圆周范围内。不远处漂浮着一艘卢旺达能源公司的小船——这也许是在上一艘装载了抽取仪器的船沉到湖面300米以下之后的替补品，这些完全无法让环境工作者们放下心来。
基伍湖上的一座沼气抽取作业塔。图片作者：安德烈·维尔切
除开爆炸的危险以外，曾经纯净的基伍湖岸已经明显遭到污染。泡沫、垃圾和一层棕色粘稠的物质包裹着湖岸，这片湖岸分属卢旺达的吉塞尼与刚果（金）的戈马。往来船只越来越多。跨国公司正忙于找寻湖周边以及湖底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在2008年，加拿大的一家石油、天然气与矿产公司“凡高德”在这片区域进行了第一次石油勘探的尝试。该区域被称为东基伍地堑带，涵盖尼温圭与吉斯瓦提森林与基伍湖的一部分区域。
苦难仍在蔓延，由于戈马的排水系统非常简陋，这个湖泊被人类排泄物污染了。
围湖而居的人们生活得战战兢兢。最近他们没遇上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就像承受了刚果（金）的战争肆虐，又经历了2002年尼拉贡戈火山的喷发，这次喷发致使早已破败的戈马城中数十人死亡，还将岩浆喷送到遥远的湖岸，岩浆所到之处，成百上千的房屋被吞没，社区活动中心、甚至国际机场都难逃厄运，这让戈马——这个常被称为“人间地狱”的地方看起来更加令人绝望。
基伍湖从始至终都在那儿，衬以这雄伟的火山，显得雄奇美丽。围湖而居的人们对它又爱又恨。孩子们只敢成群结队地下水游泳，因为大家都知道，湖水释放的气体能导致人晕眩并最终溺水而亡。
“如果基伍湖爆炸，我们都会死的。但是我们也无处可去，这儿就是我们的家。” 岸边的一位船夫悲哀地说道。
果真如一些专家所说，提取沼气会推迟或者阻止爆炸吗？还是说它会让这个多灾多难的地方面临更大的风险呢？保罗·卡加梅日益将卢旺达变成专制独裁政权。（2010年的大选中，所有其他候选人的资格都被宣布无效。）不容许有任何不同的声音，更别提在媒体上讨论如此有争议的话题了：在2010年无国界记者的媒体自由指数调查里，卢旺达在178个国家中排名第169位。有一点很明确：如果卡加梅认为应该继续勘探工作，那么谁也阻止不了。
然而，沼气并不是唯一让人担心的问题。还在肆虐刚果（金）的战争，偷猎与滥砍滥伐等，都在对环境造成持续的伤害。 当地人悄悄地透露，在1994年卢旺达的种族大屠杀与卡加梅随后率军进入刚果，这之后有数千具尸体被扔入湖中。
杀人湖深邃而美丽，灰色的湖面下蕴藏着可怕的秘密。没人能肯定它是会给岸上的居民带来更多的悲痛，还是有朝一日为人们奉上清洁能源，带来更好的生活。
安德烈·维尔切是小说家、电影制片人、调查记者、作家。他最新的纪实性著作《大洋洲》，描写了波利尼西亚、密克罗尼西亚与美拉尼西亚的新殖民主义。
图片作者：安德烈·维尔切
